人人享有看见的权利。
就这样过了2个月,他的眼病越来越严重,“双眼像是被蒙了一条红绸子,后来又像是被一条厚厚的红布盖住一样”“晚上站在自家汽车前面,打开大灯也不过是有一点光的感觉。”
能够把他从盲人的临界状态拉回来,重新恢复正常的生活和工作,我们也觉得特别开心。
沟通,是一个相互的过程。你对患者用心,释出善意与诚意,患者是能够感受得到的。
——《指尖上的光明》
回首21年行医路,
那些关于成长的故事……
从医到现在21年了,回想起来,既好像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,又好像是短短的一瞬间。21年间,从早期仪器设备相对落后到现在基本与世界先进水平同步,从刚开始手术技术探索时的缩手缩脚到如今日臻熟练和胆大心细,从早期医患之间存在沟通不畅到现在的日益融洽,汇聚了我们一步步的成长,以及成长过程中所伴随的爱与痛。下面,我简单讲讲从医以来的成长故事。
1
“您能让我重见光明,我就给您下跪”与白内障患者不同,眼底病患者尤其是糖尿病眼底病患者,常常在病变发展到很严重的时候才来就医,这个时候他们往往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诊疗时机,治疗起来棘手,术后视力恢复也并不理想。
这是一位来自大庆油田的卡车司机,姓刘。
刘先生在大庆油田负责大型设备运输工作,从18岁开始常年跑长途,为了“抓生产抢进度”,经常连夜开车甚至几十个小时不休息,吃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,一有机会吃饭就大鱼大肉停不下来。不正常的作息和没有节制的饮食,让糖尿病在他27岁那年找上了门。尽管如此,由于早期症状不明显,他仍然毫不在意。早期的糖尿病逐渐发展成糖尿病肾病综合征,持续性蛋白尿、高血压、尿毒症……
直到有一天,他的眼睛出现了问题。
先是“右眼前面出现了两个‘血道’,就像是两个红绳子挡在眼前”。医院眼科看了几次,都没有确诊。接着左眼也开始出现这种情况。后来,医院的专家到大庆会诊,将他诊断为眼底出血。但是,接受几次激光治疗之后,他的眼睛并没有好转。
就这样过了2个月,他的眼病越来越严重,“双眼像是被蒙了一条红绸子,后来又像是被一条厚厚的红布盖住一样”“晚上站在自家汽车前面,打开大灯也不过是有一点光的感觉。”
这个壮实的东北汉子“感觉天一下子就塌了”。本来是全家的壮劳力,这下子完全成了个废人,吃饭要妻子喂,出门要靠别人推轮椅。老母亲怕他想不开,也到家里看着他。本来就是急性子的他变得更加暴躁,成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,冲着家里人发无名火。
医院的医生建议他到哈尔滨治疗,就这样他来到了我的门诊。
经过检查,我发现他的两只眼睛都是糖尿病视网膜病变Ⅵ期了。我们知道,糖尿病导致的视网膜病变一共就分六期,Ⅰ、Ⅱ、Ⅲ期是非增殖期,Ⅳ、Ⅴ、Ⅵ期是增殖期,第Ⅵ期已经是非常严重,存在牵拉性视网膜脱离了。这个时候才治疗,肯定会影响治疗效果。
我还记得他当时说:“孙主任您要是能治好我的眼睛,让我重见光明,我就给您下跪,您就是重新给我生命的人!”
我们先给他的一只眼睛做了玻璃体切割(简称“玻切”)手术。手术很顺利,做了视网膜复位,放了硅油,术中也打了激光。
术后复查,效果还挺好,这只眼睛的视力恢复到了0.4。经过短时间恢复,又给另一只眼睛也做了手术,效果也不错。
这个结果让患者特别激动。后来,他多次给我们送锦旗,到医院来探访我们,表达感激和高兴的心情。
对于这样的患者,能够把他从盲人的临界状态拉回来,重新恢复正常的生活和工作,我们也觉得特别开心。
2
让无力回天的痛少一些,再少一些……作为眼底病医生,我们也会遇到很多让我们无能为力的患者,确实给我们留下了深深的遗憾。
这是一个刚上初中一年级的小男孩,是我还很年轻的时候诊治的病人。
他是在给电池充电的时候,四节电池同时爆炸,两只眼睛严重爆炸伤,眼球当场就被完全炸碎了。
到我们这里的时候,他的两只眼睛全都是血,完全没有正常结构,眼睛前部都缺失了。两只手也各有四只手指被炸断了。尽管我们尽力救治,但真的是没有办法,最后他的两只眼睛都没有保住。
因为双目失明,这个小男孩从普通的初中转入了盲校。他学习非常努力,还学习了一些盲人的技术。但我们在面对这种极其严重的眼外伤时回天无力的感觉,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。
其实,很多接受眼底内科治疗的患者,也存在着治疗上的困难,例如,严重的视网膜色素变性,还有很多遗传性眼病,有些在国外已经可以采用基因治疗,但是非常昂贵,普通中国人是难以承受的,因此国内尚缺乏有效的治疗手段。无论如何,我们国内的眼科医生应该快速学习、跟进这些先进的治疗手段,让难治性疾病患者得到适当的治疗。
3
糖尿病视网膜病变患者,请不要再“忍耐”糖尿病视网膜病变,是完全可以通过早期筛查、早期干预来预防的疾病。但很多患者,尤其是基层的老年女性患者,特别能忍耐,常常到了双目失明的程度,医院就诊。像前面所说的,这个阶段已经错过了最佳手术治疗时机,尽管医生已经竭尽全力,但很多患者的视力仍然恢复得很慢或者不理想。
为了解决这个问题,2年前,黑龙江省开始尝试糖尿病视网膜病变分级诊疗,医院牵头,向下布置了三级防控网络。医院是第三级,就是最高一级,医院是第二级,医院是第一级。目前全省共有一家三级防控中心、五家二级防控中心和五家一级防控中心。防控网点还在不断增加中。
首先,医院对糖尿病视网膜病变患者进行初筛和分级,能够在当地治疗的就在当地治疗,不能治疗的转到二级防控中心,如果二级防控中心也不能治疗,再转到三级防控中心进行手术治疗,或者进行远程会诊。
可以说,这个诊疗系统对各级诊疗中心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。一方面,初级诊疗中心把初筛患者的数据传送到上级网络,医院可以了解当地的糖尿病视网膜病变发病情况、严重程度和需要治疗的情况等数据;另一方面,这些已经发病的患者可以逐级向上转诊,且由三级防控中心首诊的、病情比较轻的患者也可以向下转诊。这种双向转诊制度,有利于医疗资源充分有效的利用。
我们希望通过做好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的筛查工作,让这类患者不要等到像前面提到的刘先生那样严重的程度再来治疗,既浪费大量的人力、物力和医疗资源,视力又难以恢复到最理想的状态。
目前,已经有很多患者从这个网络获益,比如下面的这位患者。
这是一位62岁的大娘,患糖尿病已经25年了,从黑河过来。右眼在当地确诊为糖尿病视网膜病变Ⅳ期,存在眼底出血,视力0.6左右。左眼是糖尿病视网膜病变Ⅲ期合并早期白内障,视力0.5左右。因为她的眼底一直有出血,打不了激光,医院也做不了玻切手术,就被转到医院诊治。
经过检查,我们发现她眼底的出血量还不小。我们就反复跟大娘沟通,先观察一下,一方面控制血糖,另一方面看看出血能不能被吸收。
一个多月后,大娘的血糖得到了比较好的控制,但出血仍然吸收得很慢。这个时候我们给她做了玻切手术。因为她的右眼还是Ⅳ期糖尿病视网膜病变,还没有达到特别严重的程度,没有明显增殖,也没有视网膜脱离,所以做完手术之后,大娘的视力基本上恢复到出血前水平。
由于她的左眼是Ⅲ期糖尿病视网膜病变,我们给她做了早期的激光预防,还做了白内障手术,视力也恢复到0.8左右。
这个网络后续还有随诊流程。医院通过筛查积累了很大的糖尿病患者群,对于还没有发生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的患者,我们也会让他们每3个月或半年到医院检查一次眼底。如果患者没有按时随诊,医院的医生会给患者打电话提醒患者检查。对于完成随诊的患者,我们会进行标记,保证不漏掉一个患者。
像这位大娘,术后还接受了为期2年的激光治疗,并且在医院每3个月左右检查一次眼底,1年左右到医院复诊一次。目前,大娘的两只眼睛都恢复得比较好。
这名患者实际上就是从医院转到医院来,进行早期治疗获得比较好效果的案例。但是她还不够早。如果她对疾病的认知度比较高,在糖尿病病程较长的情况下,在医院定期进行眼底检查,并控制好血糖、血压和血脂,可能能够更早期地发现视网膜病变并且更早期接受治疗。
目前,我国糖尿病发病率已经超过10%,全国13亿多人口,大概有1亿多糖尿病患者。在这1亿多糖尿患者中,病程越长,糖尿病视网膜病变发生率越高,病情越重。
据统计,罹患糖尿病超过30年的患者,95%都会出现糖尿病视网膜病变,其中有40%左右会出现增殖性糖尿病视网膜病变,需要激光甚至手术治疗。
如果不进行干预,全国需要做玻璃体切割手术的患者大概有几千万,治疗费用是巨大的,而且很多人最终仍然无法保住视力。而如果早期筛查,早期治疗,将能够节省大量的治疗费用,患者的视力也能得到较好的保留。
虽然工作量很大,但是这项工作无论对患者、对国家还是对社会都是非常有意义的。
4
用心,在医患之间架起理解的桥梁其实,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沟通,不仅仅是医患之间。医院,我们有多重身份,要做临床,要教学,还要搞科研,不同的身份面对的是不同的受众,需要进行不同的沟通。但是,医患之间的沟通是其中最重要的,因为患者和医生之间的知识量、知识结构是不一样的。医生做任何治疗或诊断之前,都要和患者进行充分沟通。
眼内恶性肿瘤,在过去基本上都要做眼球摘除。8年前,我们开始尝试用玻切手术来治疗这类肿瘤,希望能够在切除肿瘤、保住眼球的同时,保证肿瘤不转移,而且还能给患者保留一定的有效视力。
这种手术难度特别大,而且风险很高,医院愿意开展。对于这类患者,我们术前一定要进行充分的沟通和交流。
这是7年多以前的一个病人了。一位73岁的大娘,是我们本院一位老师的亲属。她的眼睛里面长了一个脉络膜黑色素瘤,是一种恶性肿瘤。
我们跟她反复沟通,这种疾医院都是通过摘除眼球来治疗的,但是通过查阅文献我们发现,摘除眼球并不能够延长生命。我们还有第二种解决方案,就是可以把肿瘤从眼睛里切掉,保留你的眼球,你还能看得见,你觉得好不好?
大娘觉得这个方案不错,但风险也不小,就很犹豫。我就建议她:“医院看一下,听一听其他医生的治疗意见。如果他们也觉得这种方案可行,或者是他们认为怎么治疗好,你可以做一个选择。”
患者家属就领大娘医院。
医院,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都是眼球摘除。也都跟她说明,即使摘除眼球,也不见得能够延长生命,或者是不见得能够保证肿瘤不再生长。
患者家属领着大娘回来了,找到我说:“我们还是认可你的治疗方案,我们愿意试一下。”
大家知道,我们眼球的直径是24mm,而她的肿瘤已经达到15mm,超过了眼球的半径,把黄斑区都遮住了,还伴有视网膜脱离,只有0.1的视力。
术前,我们给大娘进行了充分的检查,确认没有其他器官的转移。
手术是全麻,过程还比较顺利,大概一个半小时左右,就彻底切掉了肿瘤,充分止血,给视网膜做了复位,打激光,填充硅油。
3个月后,大娘进行了二次手术,取硅油,后来又做了人工晶状体。最后,她的视力恢复到0.6。到现在她仍然每年来复查。
这个患者的治疗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,可能是多方面的因素,但是术前的充分沟通无疑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,解除了她很多顾虑,让她能够从内心接受并配合这种治疗。就算手术出现并发症,她也能够充分理解,让我们治疗起来不会缩手缩脚。如果医患关系很紧张,医生就不愿意去做这种高难度的手术,最终吃亏的还是患者。
沟通,是一个相互的过程。你对患者用心,释出善意与诚意,患者是能够感受得到的。很多患者后来和我们成了朋友,他们会定期来检查,甚至有时候就是想见见医生,聊几句,就特意来挂个号。
现在,中国的医患关系不断在改善,医生得到的尊重也越来越多。这与国家的大政策,包括国家的医保政策,以及保障医护人员安全的措施等息息相关。我相信,今后中国医生的行医道路将越来越顺畅,越来越敞亮。
孙大卫口述,李妍采写
孙大卫教授访谈视频
孙大卫
主任医师、教授、硕士生导师,哈尔滨医院眼科副主任。中华医学会眼科分会眼底病学组委员,中华医学会眼科分会第十二届青年委会委员,中国医师协会眼科分会眼病理学组委员,中国微循环学会眼科分会常委、青年副主委;中华医学会眼科未来领袖成员(LDP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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